【萨尔卡多中心】Aria to the 451°F

——萨尔卡多2017生日企划作品,企划地址请走这边:https://thxtoul.wixsite.com/hbtosalgado2017

——无CP倾向。

——非常我流,大量剧透有,私人解读有,背景基本靠捏,剧情完全是扯,请注意避雷。

——文笔粗陋,经验不足,总之感谢阅读。

 

1.

 

图书馆的司书在傍晚时燃起一丛篝火。

 

战士们抵达林区尽头时已是黄昏,在暮色匆匆坠入黑暗前他们尚未离开这片广袤地域。亡者得以复生的世界着实过于诡谲,在夜里贸然前行显然不是足够安全的提议。人偶模样的引导者思忖片刻,下达了驻守的指令,稍后他们会在空地处安营扎寨,休憩一夜,待到启明星升起时再向着下一片区域探索。

 

时间在木柴的哔剥声中慢慢流逝,篝火燃烧时的温度堪堪驱赶森林内潮湿寒意,萨尔卡多站在那丛新生的火焰前,百无聊赖地拨动着蛰伏于右腕的钢丝刃。他不喜欢这类羁旅,同样对只有日光与那生者的世界相同的阿比斯感到无趣。这类不悦部分源自无序而懒散的死者生活,更多的则是能力的不得施展所带来的焦躁。他想他需要尽快备好回归地面所需的一切,无论是回忆的旧迹或是些其他小玩意什么的,在自己被思虑浸染前得以再次踏入那高居于天空的故乡。

 

同行者是个姑娘,来自潘德莫尼,戴眼镜,一副略显唯诺的模样。萨尔在行使代理人的责任之余未曾与这位同乡人会晤过,即便在死者的世界里亦鲜有交集,对那女孩儿的了解不曾超过来自一些传闻——接替父亲的职责降临大地的工程师,连队装备开发部门所属。多半是无需记下名字的那类,他想,更何况那还是位和野蛮人同流合污的愚者。

 

此时那姑娘正坐在篝火前,一本书在她手中发着微光,温顺得如同一只白羽的鸟,翅膀在篝火的热气下翕动着。萨尔卡多驻足在她身后,隔著一层篝火的微光兀自打量她。当他右手的钢丝在关节绕了四圈又半个指节的当口儿那姑娘似乎意识到他的视线,用带了点羞赧的声线道了声夜安。

 

“那是什么书?”他问。

 

“引导者的收藏,似乎是关于尤拉斯的风土志。”她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

 

“也许回归地面时会用到这类知识,总得了解一点才好。”

 

那点儿不加矫饰的天真倒是不像早就对协定监察局的追问得心应手的工程师会显露出来的,你会对那类书感兴趣的理由,你愿意回归那肮脏大地的理由,但这些质疑都无关紧要,一系列念头在萨尔卡多的脑海打了几个旋便扑簌着翅膀消失不见。她很快便会意识到地面是什么样子,他在心中默默下论,离开那位大人的庇护的人什么也做不到。

 

于是他转开身去,让出距离,叫那姑娘安享一方独属于她的宁静。

 

女工程师似乎看出来他已对这番突然的对话失去兴趣,于是她呐呐地重复了一些夜安的措辞,便不再言语。很长一段时间里充斥在广袤森林里的只有木柴温暖的爆裂声,就在萨尔卡多这么觉着时,一粒热炭就这样带着火星跳上了那姑娘摊开的书页。

 

她惊呼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拍掉崩上来的火星,匆匆翻看受损的表面——情况并不严重,但依旧留下半块个指甲大小的焦痕。萨尔卡多望着那姑娘带着些沮丧神情向引导者连连道歉,思绪却黏那本被烧出洞的书上,几乎是在一瞬间,一行莫名的短句无端闯入男人的脑海。

 

“华氏451度,足以令纸张燃烧的最低温度。”

 

2.

 

萨尔卡多曾经见过潘德莫尼人处理废弃资料的场面。

 

那类物什大多源自探索导都下层时或偶然或必然的新发现,又有一大半是紧急升空时期的产物。上层工程师们仅是处理堆积如山的记录媒体便早已分身乏术,被默认为无用之物的便被丢进处理间,打上红色钢戳,最终消弭在淌着火舌喷射装置下。

 

彼时他尚为潘德莫尼的下级调查技官,潘德莫尼的居民称他们为司书者,字面意义上的掌管图书之人。像他们这样的最下层的调查官,要多少有多少,顶着一类夸张有余而权限不足的称呼,所作所为无非是处理些文书工作,频繁地被上级使唤着做些无足轻重工作,譬如探索新区域并回收资料。尚有运用余地的那些便归档封存,过于古旧的便送去回收。

 

巨大的火焰舔舐着隔热玻璃,耀眼的明黄近在咫尺却不会伤害观察者的分毫,于是人们得以隔着安全的距离去触摸它。而看东西被火焰吞噬,复而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则是一类相当有趣的体验。几个年轻技官簇拥在那里,带着几分探究神色盯着记录卡与纸张燃烧的场面,在工作时快活地将时间浪费在讨论工作之后的娱乐上。间或将忙里偷闲时消耗出来的烟头藏进花盆里,目光懒散油滑,仿佛同炉子里的东西一并融化在高温里了。

 

他们有过于发达的技术,足以使文字进化为图片,最后发展到立体影像杂志,这些东西让人们感觉到更加快乐。他们有足够的福利与安宁的秩序,不用担心来自异界的怪物,工作不过是走过场,下了班处处是不显逾矩的享乐。有那么一段时间潘德莫尼任何建制都显得臃肿而肥大,一些计划被搁置,一些规章被建立,而一些藩篱则依旧高耸。

 

这样的现状令萨尔卡多安心,却又很不自在,像是被困在某种巨大而温暖的茧里。妄图叫醒装睡的人着实愚蠢,因而他提出异议又一次次被上司拒绝在办公室时也只是觉得不该对潘德莫尼有着过于乐观的估计。洞见不见得是最好的,优秀者也未必能施展拳脚,工程师以保守代替冒险牢牢护住了方舟内的平和,却任由惰懦在这庞然大物中渗透着,腐蚀其内里,徒留一副金属躯壳。只要这伟大的方舟仍在一天,那般以基因为度量衡的制度便始终耸立在那里。年轻的下级调查技官盯着在高温下像巨大的鸟一样在高温炉里做着垂死挣扎,页边干枯卷起一角又腾起一簇火,最后慢慢变黑死去。

时间令人退化,萨尔卡多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喟然,烧书的工匠永远不会一直停留在那里,而执火炬者永存。

 

他想这世界需要一位引领曙光的人。年轻人背过身去,透明的幕墙隔开热风,火舌翻卷时舐起一些残骸,于无声无息间将之撕扯为黢黑碎片。

 

3.

 

潘德莫尼已经等待了很久。

 

涡区诡谲的虹彩闪烁缭绕,浮空都市于大地所遗留的漫长瘢痕逐渐消退,潘德莫尼无声无息。暮星坠落复而升起,青草自荒芜大地葳蕤而生,重新化作山野丛林,潘德莫尼无声无息。冬去春来四季轮转,浓云翻滚挟带悠长雷鸣,盛夏的雨水降落大地时弥散磅礴水雾,潘德莫尼依旧无声无息。

 

潘德莫尼在等待。

 

由往空中延伸的碎片与曲线构成的中央控制塔,是分形原理与几何学微妙的混合,科学与艺术的界限只存在于大脑,潘德莫尼在银铜锡铁的颜色里等待着。云层之上阳光耀目,晴蓝天空由靛色转为绛紫复染作晴蓝,潘德莫尼在晨与夕的循环里等待着。钢铁的方舟于地面投下透明阴影,城市的尾迹无数次环绕大地,潘德莫尼在往复循环的逡巡里等待着。

 

这座城市已经等待了六百年,等待得千疮百孔,等待得整副骨架都要销蚀在过于漫长的时间里,终究是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得以在一方信息流的烈焰中重塑。

 

那是一簇电子的火花,从方舟的足趾一路灼烧上桅杆,一场烈火唤醒沉睡已久的天空都市。于是掌舵者易主,沉眠了六个世纪的万魔殿在一双紫罗兰色的火焰中重生。

 

萨尔卡多亲自目睹了那类火焰。

 

不同于隔着防热玻璃去观察,以一只手臂作钥这类常人不得体验的经历恍如幻梦,而坐上头等席去见证一类变革总归需要付出些代价。萨尔卡多花了两三天去说服自己接受这类结果,伤口处还隐约存留一丝隐痛,而接下来的消息却很快打消这层因失却右臂而带来的忧虑。

 

他所唤醒的那位伟大的领导者曾经作为指引世界的火炬其本身而存在,其本身便不会当真埋葬于黑暗时代的长夜当中。一切并非应有面貌,从一位巨人的死的到一场波及整方尤拉斯的悲剧,从一位躯体完好的掌权者到培养槽中悬浮着的奇诡形态。那或许是一场有迹可循的谋杀,讲及关于机械的自由意志,讲及一场革命,讲及一场最终将大地化作炼狱的镇压——或许并不是。高居于玻璃御座之上的大脑咯咯轻笑,背后有气泡悬浮环绕,仿若无形的三重冕。

“畏葸不前的时代已然结束,潘德莫尼需要完美的执行者。”那监视者如是说。

 

“我需要有潜质成为执火炬者的那个人,即使他需要背负一些不得见人的秘密。”

 

很快,潘德莫尼迎来了充满了修正案试行及其连锁反应的3372年。一些机构被建立,一些研究被禁止,而一些记录则被焚毁。那其后有一位工程师们从未见过的人,钢铁手臂下的机关开合时发出轻微响声。他曾隔着玻璃观看那类焚烧,现如今则亲自组织一场对记录的屠戮。曾经卷帙浩繁的记录眨眼间便化作一堆飞灰,这要归功于当年的废弃资料焚烧装置。过往的研究是最无耻的叛徒,那只会让人迷失在毫无意义的数据与得过且过的安宁之中,所以只有烧了它们,工程师才能从一场安稳的春秋大梦中醒来。

 

协定监察局需要做的有太多了,以繁杂事务将工程师们的生活填充得满满的,让他们各司其职,让他们认为这安稳是天赐的,会觉得自己远幸运于他们于魔兽蹂躏下苦苦挣扎的地面同胞们,他们就会感到幸福快乐。若非必要,不要让他们接触混沌元素的一切,别让他们察觉出这座城市与大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只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

 

于是潘德莫尼的工程师们再次开始谈论起新技术,他们谈论有关地面世界的研究项目,谈论报告会议,多数的时候重复同样几个笑话。一切都是抽象,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切都按照潘德莫尼伟大的指导者的预想行进着:那位大人不喜欢混沌元素的研究,那便箝制;有窃窃私语的诽谤者,那便除去;指摘令人畏葸不前,那便禁除;议论使人疑窦丛生,那便遏止;劣等基因令人落后,那便加强基因筛的评级。他是执火炬者,需要照亮这位监视者无从触及的细枝末节,将那火焰延伸得更远。

 

断送研究,终止诉求。理论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在去火葬场与焚烧炉的路上了。潘德莫尼到处都有检举服务。只需一个秘密通信,十分钟之后那令人不安的研究就会在火舌下化作一从焦灰。人类的方舟再不需要什么混沌元素研究记录了,能够抹消的便消失于一声清零声里,那不能抹销的便集中在一起,浇上煤油,点燃引信,而火焰会将一切都烧干净。潘德莫尼的火是光明的,是洁净的,一切不该出现的东西都会被那灼热的紫罗兰色燃烧殆尽。

 

新生的统治局很快出台了一项又一项规矩,叫金斯顿的,或者被标记了数字的,如同沉甸甸的巨网兜头罩下,工程师们遭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看過太多场面,那些尚未放弃混沌元素可能性的人,哭号的人,沉默不语的人,或露出怨毒目光的。萨尔卡多俯视那类人时能从一双双畏惧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纯然的因奉献而显得喜悦,纯然像一位身居高位的意气风发者。他也曾听及一类嘈杂声浪,畏惧也罢,哀叹也罢,一些挣扎着不愿雌伏的反骨。以及属于自己的笑声,其下掩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享受。

 

“你可曾知道这研究的必要?”

 

那是一位研究员,研究被堆在面前,很快会被浇上煤油。萨尔任由手下拉扯着他的臂膀拖离研究所时他曾向着他呼喊过。而那类微小的反抗很快终止于一声吃痛惨呼,一只脚踢上他的胃部,他很快便蜷成一团。

 

都是些不愿妥协的异端者,萨尔卡多想,那类人就是一把顶在潘德莫尼的太阳穴上的手枪。他无需取走手枪里的子弹,他只需毁掉他们。焚烧装置被调节至恰好令纸张燃烧的数字,热气翻腾下的残页被烧灼成灰黑残迹,徒留印了一行数字的枯黄纸片。

 

“451……”

 

莫名得如同谶语,451,四百五十一度,燃烧的起点,燃烧的终点,一类过于隐晦的意象。

 

4.

 

紫罗兰色的火种给予他权利,于是他便倚仗那光芒。

 

彼时萨尔卡多竭尽心力,带领统治局耗费数月与帕司多拉斯研究所某些狡猾的开放派周旋。他们清理那些源源不绝的反抗者,那些不愿放弃研究的可能性的人,举手投足间流泻出一类傲慢态度。萨尔卡多很愿意把自己的工作比做火把,把那位大人的火带到潘德莫尼的每一个角落。他入睡时很少为噩梦所扰,为那类可以把他内心最深处那些令人战栗的想法都掷回到自我身上的噩梦所惊醒。工程师们毕生研究化作乌有时的惨嚎也从未扰乱过他的思绪。全身心地信任那坐在玻璃御座上的人就好,他想,如果问题变得过于繁重,就用便携式焚烧装置来解决。

 

慢慢地,审讯官们所遭遇的那些微小的抵抗便失去了意义,在局势变得可以被掌控后潘德莫尼便没有任何开放派了,那自愿停止研究的人代替了流泻出不悦神色的人。做个忠诚的工程师便好,其他一切都是可怕的混乱。

 

有那么一天,协定监视局接到一条讯息,言语间透露些许开放派行迹。它有关一个文件的藏匿地,而调查得来的结果则将矛头指向了位于潘德莫尼下层的一间普通居所。萨尔卡多带着他的审讯官们破开房门时,所见之人唯有一位苍老屋主。她太老了,萨尔卡多甚至可以听见她走下楼梯时骨骼发出的吱呀声,若非那条讯息所言皆有佐证,不可能有人会将这样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同开放派的共犯联系到一起。当那老喻发现有人等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玄关时,有那么一瞬萨尔卡多觉得自己看见了那张遍布皱纹的面孔上涌起些许波澜。

 

“它们在哪里?”他决定单刀直入。

 

老人在听见这般猛呵时踉跄着退去一步,她并没有跑,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逃跑。那声猛呵仿佛一句咒语将她固定在了那里,任由审讯官鱼贯而入,很快他们在某块经过巧妙掩藏地板下发现了成捆的纸张,满满地记载着五百多年来混沌元素研究的始末。

 

协定违反者们倒是足够狡猾,萨尔卡多冷哼一声,纸张不会在信息端留下记录,在隐藏一些信息方面,古老的记录方式从来都比记录卡更加行之有效。

 

那些记录很快被聚集在庭院里,审讯官们举起携带型燃烧剂储存装备,让燃烧剂浸透每一页纸,又将其延伸至整间建筑。接着,他们迅速退出危险区域。徒留伟大指导者的代理人与那自文件发现伊始便陷入长久沉默的老者。

 

“你是清楚潘德莫尼的法律的,到目为止的所有的混沌元素研究记录都要被销毁。”

 

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跪在一地的纸张之中,在听见那般谴责时缓缓侧过头来,平静地与萨尔卡多对视了片刻。随后她将目光重新投回散落一地的记录,安静地看着它们。

 

那副模样着实令萨尔卡多不悦,他拎着那妇人的手臂将她扯起来。

 

“你的常识上哪儿去了?那些记录和实验从来不应该存在。这么多年那些开放派只是被研究的藩篱蒙住了眼。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现实!”

 

她摇了摇头。

 

审讯官们笨拙地举起便携式燃烧装置。他们看着萨尔卡多,他还站在妇人身边。

 

“您不会把她留在这里吧?”一位年轻的审讯官提议。

 

“她不会走了,某些狂热的研究者总想和记录一并殉情,这类种人我已经见多了。”他摇头,用近乎威胁的语气向那妇人耳语道: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有五秒钟的时间可以离开这里。”

 

“你可以不用数了,大人。”那老者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平静的味道,她摊开一只手,那其中只有一件细长的东西。

 

一根火柴。

 

一看见它,审讯官们立即仿佛一只炸开的蜂窝似的远远地逃离房子。萨尔卡多依旧保持着身为协定监视局领导者的尊严,慢慢退出燃烧剂弥散的区域。老人握着火柴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她站在记录纸雪白的尸首前,举着火柴的手纹丝不动。

 

“你疯了?”

 

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懒得说话,用右手划燃了那根火柴。

 

而后,火焰熊熊。

 

那次事件被归结为自帕司多拉斯事件以来潘德莫尼最大的一次事故,重新取得了躯体的导都统治者并未对这般结局透露任何态度,只是在萨尔卡多结束事件的全部报告后沉默了许久,以一类惯常语调将监视局接下来的行动吩咐给他。而后女人挥了挥手,驱赶一般地闭门送客。

 

萨尔卡多握紧了拳头,胸膛里一类久违的凝滞感升上来,自装上人造的手臂后他第一次感觉到某种寒冷的感觉缠上指尖。

 

5.

 

萨尔卡多在空中居住了太久,久到他尚未挤出些许间隙去窥探清那老妇人自毁倾向之下的意义,便被往返地面与天空的羁旅占去了日常的大半。那位大人所需要的从不限于诸如工程师们大换血之类的旗开得胜。彼时潘德莫尼尚有自那神眷方舟逃离至大地的异端者,而三重冕的荣光势必再次覆盖世界,她需要执火炬者,将潘德莫尼的荣光延伸到那副蛰居培养皿中的姿态所无从触及的地域。

 

于是在某一个日子里他踏上尤拉斯,在脏污的大地上踽踽独行,尘埃沾染衣袖,泥土覆盖靴尖。脚下并非人造的金属,而是真实的、扩散着泥土的味道的大地。

 

尤拉斯的旧墟重建得很快,六百年来有总有那么一些抵抗者,竭尽心血去护他们的子民不受异界怪物侵袭。但更多的是一些散落在大地上的死国,以及无数在地面挣扎的人,那其中混杂了一些不愿或并无资格留在潘德莫尼的工程师的后裔,萨尔卡多对这类人的定义不会超过愚蠢的背叛者。在经过他们时内心发出无声哂笑,同时试去克制自己不令那般讥讽流露于表面。

 

多年来萨尔卡多对地面的世界总是印象淡薄,有关厌烦之物的记忆即便竭尽脑汁地思索亦只能搜寻出模糊残片。他曾遇见惧怕黑暗的人偶,也曾遇见寻求过往知识的追记者,当然更多的是一些亡命之徒。作为连通潘德莫尼与大陆的桥,萨尔卡多日以继夜地奔波于尤拉斯,处理背叛者,追缉潜逃者,跨过魔物横行的大陆去传递来自指导者的口谕,其艰难程度自然毋需赘述。他一向顽强而执拗,在这方面更是显露出可怖的执行力,即便是躲藏在阴影处咬着牙齿处理伤口时也从未想过放弃这类责任。

 

他是被火焰选中的人,他甘愿走到这一步。

 

潘德莫尼的合作者名为古朗德利尼亚,地面唯一仅有的帝国,其缔造者诞生自一个带了太多隐喻的计划,有着一双野心勃勃的红色双目。萨尔卡多是知晓这类人的眼神的,冒险家一旦踏上妄图颠覆既有规则的道路自然难得来个急刹车。他有预感那皇帝另有打算,自从最后一次会面时的龃龉后他便预感到地面会有一场巨大变故。

 

他的预感很快化作现实。

 

那是一艘战舰,为帝国所用,那其中装载了潘德莫尼人最顶尖的智慧与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它为攻克另一个国家而被投放到大地上,却造就了一批以啃噬死者为生的怪物——不死的女王高踞于宝座,其下是腐烂人形堆砌的台阶。瘴气缠身者匍匐前行,灰败尸身流淌腥臭脓液,在萨尔卡多闯入控制者的中心时发现隐约发出嘶哑喉音,仿佛自深渊爬出的恶鬼,歇斯底里地想要将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但他终究是回归苍穹之上的故乡了,于3398年一个普通时间节点,于一场灾难降临普罗维登斯时。他回到他的潘德莫尼,带着自死地逃生后的庆幸与焦灼,然后一场火焰覆面而来。

 

靠近火焰者其本身必然会被吞噬进去的,于是当高温燃油报复似地兜头而下,叫他完整形躯都被那炼狱火舌裹覆时,萨尔卡多也无非是在思索落得这般地步的自己错在哪里。他想起那位不得见证潘德莫尼迎来崭新纪元的老工程师,想起那堆被打上红色钢戳的文件,想起塑料板在火焰喷射下燃烧,燃起一道金红路径,蜷缩成灰黑的一团。从他将一位同僚推入深渊为始的死开始,到他这副形躯被燃尽作结。当真憎恶地面之人也好,由着那指导者潜移默化的影响也罢,那道惯性驱使他作出这般选择,最终他成了被光吞没的人,被烈焰焚烧的人。皮肉融化,躯壳化作一团厉声尖叫的火焰,消散作簇簇灰烬。

 

于是他蓦然记起地上那唯一仅有的帝国,不死的皇帝坐在他的宝座上,苍白手指勾勒枝形吊灯所投下的阴影。

 

“你看啊,潘德莫尼的使者,”那恶魔般的声音哂笑着:

 

“引信已经由你点燃了,万魔殿前再不会有任何阻碍。”

 

他所虔信的火焰美丽又高贵,而那灼热却终究会吞噬掉一些生命。

 

6.

 

于是事情就回到了最初。

 

来自潘德莫尼的姑娘和人偶缩在睡袋里睡去了,黑框眼镜摆在那本书上,徒留萨尔卡多一人面对一丛将熄未熄的篝火。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缱留着一丝木柴燃烧的味道,是追忆的味道,他蓦然被自己的的联想逗笑了。是的,追忆的味道,很多燃烧殆尽的事物,燃烧的时间,静悄悄化作腐朽的工程师,成千上万张记录卡像融化的黄油那样皱缩坍塌复而化作一缕青烟。他记得一场焚刑,火焰在那位懒洋洋的审查官身后燃起时把那奶油色的发梢都染作浓重金红,然后是火,更多的火,最后把一切都吞噬殆尽烧。那是燃烧的味道,时间的味道。

 

司书者用一丛篝火的时间去触摸着自己不甚了了的过去,因愚钝而被耽搁的过去,生死叠覆,轨迹交错——忠诚者,钟情于他的火焰,向往着革新。执火炬前行,随指引潘德莫尼的光而去,心怀赤诚却落得虚妄的结果,最终驱使自己站到了那一地步。结果固然非他所愿,反而拿走他所愿的一切。

 

直至他自身化身为一个幽灵踏上这方奇诡世界,一位失却的复生者,被命运牵引至此方境地,由着那神秘人偶指引着去收集自我的碎片,直至过往尽数折返,填补他一度缺损的记忆,直至他再次遇到那双熊熊燃烧的紫罗兰色。

 

无需猜想,无需推论。

 

萨尔卡多以唯一能理解那伟大指导者的人自居,便不会因一场焚刑而令自己那般忠诚被削减分毫。他是那具身躯的手,那方城市的刃,他所祈愿的事物长久未变,为那娇小的掌权者献上全部忠诚,那便是他最初的愿望。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她不能算是异端,但那双眼睛下有着不同于潘德莫尼的景色,她的目光知晓尤拉斯的大地——继承了异端者的学说,不以言辞作书,但某些自亲近地面者一脉承袭的东西已经被那姑娘铭记在双眼之下,毋需用仪器或者纸笔去保存,而是将之保存在自己的头脑里面。

 

即便他们根本不能确定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是否可以给尤拉斯的每个夜带去更亮的光。他们什么都不肯定,只除了那些藏在他们宁静的眸子后面的想法,那些见闻正等待着,或许会为地面带来一些不安定的变革。这类想法令萨尔卡多不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关节吱呀作响。

 

那就把他们都烧毁。

 

黎明前的一丝寒意降落了,篝火的余烬沉重呼吸般地挣扎着将死未死的火光,萨尔卡多将身体靠近些,钢铁手甲上反射一类红芒,仿佛连那掌心也燃着一类火,一簇自死躯上重新燃起的光。

 

他所追寻的并非紫罗兰色的火焰,而是光,光不曾熄灭,而火不过是其载体。他尚有很多时间,很多时间去烧尽,哪怕将自己也投进那熊熊的烈火之中,汇入光中。

 

而光是不会被熄灭的。

 

 

 

 

 

 

 

 

 

 

作者的free talk:

 

命题作文跑题之现场,废弃稿在回收站拼命鼓掌。【你走】

 

想写萨尔已经很久了,囿于我自己对潘德莫尼的理解同一干基友的解读间实在是存在不小的差异,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避免涉及导都相关的题材。参企之际恰逢答辩地狱结束,遂重读了一遍雷·布拉德伯里的《华氏451度》,于是便有了这篇文。

 

萨尔复活后的异名Libricide可译作“对书的焚毁”,原梗依旧如作坊定番那般来自摇滚乐队的专辑名,但我还是想稍稍跑远一些——一个相当复杂的人,点燃了火,为火所照亮,成为了持火炬的那位,最后也死于那火焰。也许对理性主义者来讲这类的行动着实让人不解,而萨尔最终的结局也足够令人唏嘘,但他践行自己所选择的路时的那类果决倒真的很令人钦佩。可能比起于茫茫黑暗中高悬于天盖的孤星,他更喜欢火焰,哪怕那火焰会将自己的骨血燃到连一丝一毫都不剩。

 

收尾时适逢404以及404,于是临时起意加上了一些东西,完稿时顿觉自己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写反(社)(畜)(文)(学)

 

总之萨尔生快,至今依旧没能R5你是我的错,看在我交粮的份上还请不要吊我。

 

所以我该怎么把他金掉又该怎么捡他的棺材本?【重点彻底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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